幸運的沈抖，進擊的百度智慧雲

文｜白 鴿

編｜王一粟

AI對百度智慧雲的意義，可能遠大於任何一家雲端計算廠商。

2022年5月，分管百度移動生態事業群組（MEG）的集團執行副總裁沈抖，轉而擔任百度智慧雲事業群組（ACG）負責人。

百度智慧雲正式進入“沈抖時刻”。

在沈抖之前，百度智慧雲的發展大概歷經了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2015-2019年，百度雲初露頭角。從正式對外開放運營，到在百度內部戰略地位的提升，百度雲的發展逐漸走向正軌。這一時期，銷售出身的尹世明是掌舵者。

其中，2019年對百度雲端計算業務來說是非常關鍵的一年。

這一年，百度在內部全員信裡，明確提出要提高百度智慧雲的戰略地位。同時，“百度雲”品牌正式升級為“百度智慧雲”，不難看出這次升級主要強調了智慧化的結合，與百度ALL IN AI 的戰略更加統一。

第二個階段是2020-2022年，得益於2019年的品牌升級，這一時期百度智慧雲進入“雲智一體”階段，並由百度CTO王海峰直接負責。

“王海峰是技術出身，更偏技術和產品，沈抖之前在MEG做的更偏向業務和客戶方向，會更關注在使用者層面一些。”一位百度智慧雲內部人士劉傑（化名）對光錐智慧說道。

王海峰作為百度技術的頂樑柱，把AI為主的技術跟雲進行了更好地結合，提高了百度雲的技術競爭力。但技術出身的王海峰，商業化經驗卻有些欠佳。

而曾經一手幫百度度過移動網際網路危機，也是第一大板塊業務的負責人沈抖，無疑成為了百度創始人兼CEO李彥宏認為兼備技術和商業經驗的不二之選。

李彥宏對沈抖寄予厚望，在其上任之初就要求實現百度智慧雲的規模和健康度的量變和質變。也就是說，既要增長，也要利潤。

不過，“雲智一體化”的戰略雖然提了兩年，但究竟應該怎麼一體化，在百度智慧雲的業務中體現並不明顯。直到2022年底，ChatGPT的出現。

大模型的出現，讓AI真正成為雲端計算的牽引力。不僅新增加了MaaS層，更帶動了AI工具層的興起和算力使用的爆發。

2023年，沈抖再次明確，“百度智慧雲不會重走阿里雲、華為雲的路。百度真正擅長的是AI，而文心一言的出現，將根本性地改變整個雲端計算市場的遊戲規則。”

時勢造英雄，沈抖是幸運的，在接手新業務的不到一年內就遇到了十年難遇的重大轉機。

但同時業務又是艱難的，所有的雲廠商都卯足了勁兒，卷大模型、卷服務、卷價格，百度智慧雲在吃到2023年大模型的紅利後，能否真正逆勢而上？

被重新重視的雲業務

“技術氛圍比較濃厚，研發話語權大。”一位已經離職的員工如此評價百度。

百度在技術儲備上一直處於行業領先地位，尤其是在AI領域。但在雲業務上，相對於2009年成立的阿里雲，百度雲的公有云算是姍姍來遲，但仍為時不晚。

2016年，尹世明被百度前總裁張亞勤招攬至百度，擔任百度雲總經理職務，搭建百度雲端計算業務的商業體系。

前百度副總裁、百度智慧雲總經理尹世明

尹世明有著深厚的銷售背景，曾任SAP全球銷售總裁助理及SAP大中華高階副總裁、蘋果公司大中華區渠道企業部總經理和生態系統部負責人等。

“百度雲初期的大客戶基本都是 Watson（尹世明）和志琦(張志琦）帶進來的。”一位百度雲早期員工曾向媒體透露。

可以說，銷售出身的尹世明為百度搭建了一套完整的B端雲業務架構，但對一向重視技術的百度來說卻遠遠不夠。

2018年12月，百度進行架構調整，智慧雲事業部(ACU)升級為智慧雲事業群組(ACG)，同時承載AI to B和雲業務的發展。

2019年9月，百度全員內部信除了進一步提升百度雲業務的戰略地位外，還宣佈將智慧雲事業群組與CTO體系融合，尹世明團隊直接向集團CTO王海峰彙報。

而從尹世明到王海峰之間的過渡階段中，有一個關鍵問題，即據百度雲內部人士對媒體透露，“Robin（李彥宏）認為百度雲2019年的表現不及格的。”

該人士表示，尹世明主張優先擴張份額，“即使虧損也要做”，但百度雲2020年的OKR中增添了利潤指標，而不是不計成本地擴張。

也就是說，尹世明“以利潤換規模”的大銷售做法，並不被百度所看好。

“Robin（李彥宏）的OKR對百度雲的要求就一點：扭虧為盈。”一位百度雲內部人士表示，“我們收到的要求是毛利至少20%”。

這也就意味著，相比於其他網際網路企業在前期用資金換規模的做法，百度並未給雲端計算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援，畢竟阿里雲號稱2000億投向伺服器與雲OS。

2020年3月，百度再度圍繞雲業務進行架構調整，王海峰發內部郵件稱，百度智慧雲的雲端計算、智慧金融、智慧客服、渠道生態等業務負責人直接向王海峰彙報，尹世明、張志琦將另作安排。

在此輪組織架構調整之後，同年4月，尹世明正式從百度離職。隨同尹世明離開百度的，還有此前擔任百度雲副總經理的張志琦。

至此，百度雲業務正式進入王海峰執掌階段，在此期間，王海峰明確了百度雲業務核心競爭優勢，即“雲智一體”。

百度CTO王海峰（圖源：人民日報影片）

2020年初，王海峰將原AIG（AI技術平臺體系）、TG（基礎技術體系）和ACG（百度智慧雲事業群組）整體整合為人工智慧體系（AI Group，AIG）。

同年，王海峰釋出了全新戰略：“以云為基礎，以人工智慧為抓手，聚焦重要賽道”，而後雲+AI緊密融合，“雲智一體”成為百度智慧雲的獨特標籤。

2021年，王海峰宣佈百度智慧雲戰略升級，釋出“雲智一體”架構2.0、雲智新產品和重要升級，“適合跑AI的雲”和“懂場景的AI”共同構成智慧時代基礎設施。

正是經過了王海峰時期技術與業務體系的深度融合，才能夠在大模型技術趨勢到來之時，讓百度智慧雲抓到了這一波技術紅利。

2021年在香港二次上市的招股書中，百度明確提出，智慧雲是第二增長曲線。

這是百度首次將百度智慧雲的地位，提升到智慧駕駛之前，作為僅次於搜尋業務的核心業務。

但彼時在行業中，百度智慧雲仍處於追趕者的地位，急需一位“大將”來突破。

幸運的沈抖

借大模型搶跑一公里

技術大牛帶隊，不失為雲廠商的一種特色打法。

比如阿里雲的一號位，也曾是王堅院士和以技術見長的張建峰，但阿里雲也親身示範了“技術大牛懂技術”，可對整個企業服務、行業痛點和商業落地的全盤戰略，卻有些捉襟見肘。

沈抖其實也是根正苗紅的人工智慧正牌軍，博士時期師從全球知名AI科學家楊強院士。

在2012年加入百度後，先後負責過百度聯盟研發部、網頁搜尋部、金融服務事業群（FSG）、百度移動生態事業群（MEG）等業務板塊。

其中，在MEG任內，沈抖全面負責銷售團隊，積累了不少商業化和銷售體系管理經驗。可以說，沈抖既有技術背景，又有商業化專案管理經驗，接手百度智慧雲順理成章。

百度集團執行副總裁、百度智慧雲事業群總裁沈抖

“沈抖上任後並未對業務進行很大的調整，各板塊在領導層可能會有細微調整，銷售團隊還是按照行業劃分。”劉傑如此說道，“在行業中客戶的比重還是網際網路偏多，其次是金融和政企。”

不過，上任後沈抖調整了百度智慧雲發展戰略，要求從行業核心場景切入，向上最佳化已有應用、孵化新應用，向下改造數字底座，使基礎雲更適合AI應用，形成螺旋上升、不斷進化的效果。

從這一步，也可以看出沈抖目標更加明確，要紮根行業，推動雲業務的商業化落地，而其中的關鍵抓手就是AI應用。

但相比於其他雲廠商，百度智慧雲早期在市場中的聲量並不高，在產品、技術差異化優勢也並不明顯，跟阿里雲、華為雲、騰訊雲等廠商展開競爭，勝率並不高。

且沈抖接手百度智慧雲之時，因特殊宏觀原因，整個國內雲端計算行業都處在一個低迷時期，幾乎所有頭部雲廠商的增速在大幅放緩，體量略小的百度智慧雲也沒能倖免。

相關資料顯示，2022年第三季度，百度智慧雲的增速還有24%，但是2022年第四季度，增速斷崖式下降到4%，營收增速的低迷狀態持續到了2023年第三季度，並且出現了百度智慧雲歷史上首次的季度負增長。

沈抖其實是幸運的。

“如果沒有大模型的話，百度的雲會打得非常吃力。”沈抖坦言。

在業務增長陷入低谷時期時，大模型技術的爆發，讓百度智慧雲迅速來到了發展的轉折點。

2022年底，ChatGPT引爆生成式人工智慧熱潮之後，在AI市場儲備多年的百度迎來機遇期。

2023年3月16日下午，百度釋出國內第一個類似ChatGPT產品——文心一言。釋出之後，李彥宏曾透露，百度接到了許多合作伙伴主動測試的需求。

百度在大模型上的先發優勢，帶動百度智慧雲在大模型的商業化上有了領先優勢。

2023年第四季度，百度智慧雲開始重拾增速，該季度營收同比增速為12%，並保持反彈態勢至2024年第二季度。

據公開資料統計，2024年1-8月份，國內大模型相關中標專案數量達到475個，約是2023年全年大模型中標專案數量的5倍，堪稱爆發式增長。

其中，有超半數央企正在使用百度智慧雲進行AI創新，實現中標專案數、中標專案金額、行業覆蓋數、央國企中標專案數的“四個第一”。

在千帆大模型平臺上，文心大模型日均呼叫量超7億次，累計幫助使用者精調了3萬個大模型，開發出70多萬個企業級應用，覆蓋工業、能源、政務、交通、金融、醫療、汽車等幾十個行業。

但是，對於沈抖來說，挑戰和壓力卻並未到此結束。

今年1月，李彥宏2024年OKR曝光，“利潤”兩個字出現在移動生態與智慧雲兩個核心業務的目標。這也就意味著，在百度智慧雲業務板塊上，“營收”和“利潤”仍是壓在沈抖身上的兩座大山。

財報顯示，今年第二季度，百度非線上營銷的收入為75億元，同比增長10%，佔總體收入的比例接近四成，主要由智慧雲業務帶動。

在財報釋出後的業績說明會上，百度方面透露第二季度智慧雲營收達到51億元，同比增長14%。其中，AI收入佔比提升至9%，上個季度為6.9%。

談了多年的雲智一體，終於在財務上有所體現。

沈抖稱，“我們過去一直在喊「深入行業、聚焦場景、雲智一體、AI 普惠」，百度智慧雲想做的就是把 AI 放到整個 To B 的服務裡，讓它成為一個增長點。”

談到今年的業績，一名百度智慧雲的銷售員工也向光錐智慧表示：“今年百度的業績還挺好的，會有大模型的大客戶專案落地，很多專案都死磕一年多了。”

大模型無疑讓百度智慧雲搶跑了一個身位，但落到實際中，雲廠商到底應該怎麼靠大模型賺錢呢？

雲廠商的殘酷真相

賣模型不如賣算力

百度AI圖片生成

“百舸”爭流“千帆”競，一句詩中隱藏了兩個百度智慧雲在大模型時代最重要的兩個產品。

千帆是百度智慧雲的MaaS服務平臺，為使用者提供大模型API呼叫和訓練大模型能力。

百舸是面向大規模深度學習的高效能雲原生AI計算平臺，提供更全面的算力叢集運維支援和大模型訓練生命週期管理，屬於AI基礎設施平臺。

“百度智慧雲去年的重點是千帆，但今年更關注百舸。”一位百度智慧雲內部人士李豔（化名）說道，“畢竟算力成本的降低，才能夠推動大模型成本的降低。”

事實上，從大模型服務平臺轉向算力基礎設施平臺，反映出雲廠商在大模型時代的一個殘酷現實：大模型服務遠不如干雲端計算的老本行——提供算力賺錢。

當然，這不是百度一家的個例，而是所有云廠商共同面臨的情況。君不見，位元組跳動旗下的火山引擎這兩年就靠賣卡收穫頗豐。

百度智慧雲的整體營收，沈抖分成了三個板塊：

一個是最底層IaaS層，跟算力相關，整體收入增速很快，利潤情況也很好。

一個是中間MaaS層，比如大模型呼叫，難度確實大一點，在市場培育過程中需逐步地去引導，現在整個市場很卷，這部分收入增速也很快，但卻不是講利潤的時候。

一個則是最上層基礎大模型做應用，能夠體現大模型的價值，也有客戶願意為價值付費。

很明顯，當前在百度智慧雲的收入中，底層算力的收入佔據了主要地位。

在沈抖看來，文心大模型的呼叫量增速很快，現在每天的呼叫量已經超過了七個億，“但大模型本身還處於混戰階段，無論是客戶選擇大模型還是模型供應方，都還沒有把市場理清楚。”

因此，沈抖認為：“現在有些客戶其實已經從大模型的使用上獲利了，而且獲益應該還不少。但是因為這個市場太混亂了，還在‘卷’，他們是真正的受益方，而模型廠商為之買單。所以大模型的價值是在的，但從價格上沒有體現出來。而且這種例子還不在少數。”

但是，大模型的技術迭代，卻促使底層算力發生了根本性的變革。在傳統的雲端計算時代，底層算力更多是以CPU為主，而進入大模型時代，GPU逐漸成為主流。

“現在用GPU算力的，不純是大語言模型的客戶，GPU可以支撐深度學習尤其是基於Transformer這種的深度學習，應用場景是寬泛的。”沈抖解釋道。

百度雖然做雲端計算比較晚，但的確在AI佈局上是國內最早的公司，因此用GPU來訓練加速也比較早。

早在2009年，百度就已經開始用GPU做加速；2012年，百度基於自研FPGA研發AI加速器，同時開始大規模採購和建立GPU運算叢集，開發了世界上第一個支援GPU&CPU的並行深度學習平臺Paddle，後來演化成深度學習框架——飛槳；2018年，百度釋出中國第一款雲端全功能AI晶片——“崑崙芯”，目前已規模化部署超過數萬片。

李豔表示：“CPU時代百度優勢並不明顯，但在GPU上有卻有一定的經驗優勢，包括百度也有自己的崑崙晶片，在硬體+軟體的管理上則具有優勢。”

一位百度內部人士向光錐智慧透露，在調入百度智慧雲後，沈抖和客戶走的非常密切。

“一些客戶選擇百度，不是因為百度的價格低，而是他覺得百度雲真的把文心一言這樣的大模型訓練出來過，百舸能讓訓練效益提升上來。我用你的機器不浪費，我願意最後選你，是因為穩定性、可持續性都強。”沈抖三句話不離客戶，顯然已經成了一個熟練的B端業務負責人。

“百舸平臺一般大客戶比較多，因為需要大量的GPU資源，以及相關配套資源。”劉傑表示，不只是大模型客戶，也有高校、央國企等大型機構。

大模型和算力對雲廠商來講，就像抽水泵和蓄水池的關係。

現階段，雖然還是算力賺錢，但長期來看，大模型依然是重要的牽引力。因此，“沈抖這次最主要提的，就是工具鏈和生態”，在9月份剛結束的2024百度雲智大會上，一位百度內部人士向光錐智慧透露。

一場馬拉松式的長期戰爭

一年半的時間，雲廠商們從底層基礎設施，到中間工具鏈，再到上層應用，整體能力上基本都已打平。

接下來的兩年，才是沈抖和百度智慧雲決戰大模型的關鍵時期。

一方面，百度在AI大模型領域面臨的競爭也越來越大，以至於過去多年積累的先發優勢，也在被逐漸縮小。至少在大模型的戰場上，阿里雲、智譜AI、科大訊飛、火山引擎等實力都不弱，大家都想圍繞大模型形成一個AI開發者的生態。

另一方面，在基礎設施方面，百度本身所積累的資源，相比阿里雲、華為雲等廠商，並未拉開實質性的差距，很難能夠長時間保持領先優勢。

與此同時，各家雲廠商更是在卷價格，以希望能夠用低價換取規模。比如此前阿里雲大降價、位元組跳動豆包大模型降價等等。

劉傑也坦言，“今年經濟形勢也沒有那麼好，客戶除了看中平臺能力，增值服務外，還有一個重點就是看價格。”

從百度雲歷史發展情況來看，並不願意為了規模而損失利潤。更何況李彥宏2024年OKR的一個重要指標，就是利潤。

大模型讓百度智慧雲從去年開始在市場中真正的獲得了一定的聲量和規模，但在這場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的大模型戰役裡，百度智慧雲要打的不是一場閃電戰，而是一場馬拉松式的長期戰爭。

泛網際網路、政企、金融......每一個領域中的攻堅戰，將累積決定最後的結局。

李彥宏的戰略定力和沈抖的韌性，或許是百度智慧雲能否真正成為百度第二曲線、甚至第一曲線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