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入選18個電影節,上映後排片卻不足1%,這文藝片票房撲街冤嗎?

2024-08-31 14:30:19 9

還記得前些年差點就掀起風浪的“南方新浪潮”嗎?

從《路邊野餐》開始。

到接下來的《南方車站的聚會》《小偉》甚至《回南天》,一部接一部地沉浸在南方潮溼的天氣裡,在現實與夢境難分難解的影像中,創造出了一種獨特的南方氣韻。

這樣的風格斷了好久。

如今,冷不丁地又來了一部——

人海同遊

Borrowed Time



導演蔡傑是個新人,可製作班底的其他人卻大有來頭——

監製關錦鵬、配樂雷光夏、藝術指導潘燚森(曾為《天水圍的日與夜》擔任美術設計)。

再加上孫陽、太保、陳湛文的加盟,看起來,應該會有一定的水花?

但事實是——

一。點。都。沒。有。

電影已經上映3天,每天的排片不足1%,總票房僅僅24萬。

可惜嗎?

可惜。

畢竟就新導演的處女作來說,《人海同遊》其實已經給到了我們足夠的驚喜。

尤其是。

我們在這部影片中,看到了難得的——

文學性。

怎麼說?

先聊故事,如果只看影片的情節,其實很俗套。

廣州女孩麥婉婷(林冬萍 飾)因為一起意外事件,勾起塵封已久的記憶。



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太保 飾)。

很多年前,她的父親在香港和廣東各有一個家,可是,在廣州生活了十年後,他的父親還是返回了香港,並從此消失在了她們的生活中。

於是。

婚禮前夕,她決定前往香港,尋找這位久別的親人。



老實說。

這樣的故事隨處可見,一個身份不“正當”(小三)的子女,去尋找自己的生父,表面上是尋親,實際上,是尋找自己的身份,為“自我”找到存在的意義。

麥婉婷也是如此。

一個最直接的表現是,在這部電影中,影像風格其實是並不統一的,它逐漸從寫實,向虛幻在轉變。

在最開始廣州的部分。

你可以看到導演努力在追求一種寫實的風格,把角色置於場景之中,力求真實可信。

比如在銀行上班的那場戲。

午休中醒來的麥婉婷幾乎是迷迷糊糊地就撥通了客戶的電話,儼然一個打工人“不得不做”的狀態。

而更重要的。

我們幾乎是第一次看到醒來的麥婉婷額頭上的紅色,那是因為枕著睡覺留下的痕跡。

就像主演林冬萍說的。

導演相當注重背景資料的蒐集,他是讓角色生活在一個環境裡,而非是在一個搭出來的舞臺上表演。

細節相當到位。

而到了香港呢?

颱風天、暴雨夜,影片急轉直下,變得虛實難辨起來。

比如颱風天看投影。

當熱帶雨林的影像灑在斑駁的牆上,你恍惚看到了畢贛在《路邊野餐》裡的那輛火車,有著一種奇異的美感。



更不用說之後突然接到了睡夢中。

他們追尋著食夢貘的蹤跡。



此時,一道陽光像是偷偷地打在二人的身上,那麼耀眼,那麼不可思議。

為什麼會這樣拍?

其實也就是從現實到心理層面轉變的視覺化呈現,意思是說,表面上麥婉婷尋找的是那個拋棄她的生父,但實質上,她試圖補全的是自己內心的空缺

是的。

相比於電影感(更注重視覺統一),Sir更覺得這裡的文學性要佔據主導作用。

或者說。

導演根本是在用文學的思維在拍電影。

舉例來說。

影片很少會很直白地表達人物的情感,甚至委婉到既不用臺詞,也不用動作。

而是透過——

空鏡。

比如怎麼表達麥婉婷的惆悵?

人物虛化。

重點給到了窗戶上,那些溼噠噠的水珠。



比如說,怎麼傳達麥婉婷在讀到父親的信後,決定去香港尋親的複雜心態?

影片給了整整一分鐘,暴雨中的荔枝樹特寫。



在釋出會上,導演也承認文學對於電影的作用,並把自己偏愛空鏡頭的原因,歸結到閱讀詩詞時,對於景緻的想象。



因為賦比興手法帶來的留白和寫意,傳遞出的是一種不必言明的美,將這種傳統手法變為電影的語言時,空鏡不再只是對環境、背景的資訊補充,它開始輔助情緒的表達。

類似的場景還有很多。

比如用聲音來敘事——

麥婉婷來到香港,見不到她的父親,而去見了一位少年時的學長時,影片並未用隻言片語來講述她的失落情緒,而是讓主角聽了一首南音《魚沉雁杳》。

說的,是音信不同,書信斷絕。



麥婉婷和學長戴著耳機一起聽多年前的一張打口碟,畫面裡的兩人相視一笑,身體也在緩緩搖擺,但觀眾卻始終聽不到男女主耳機裡的音樂,只有斷口的聲音。

說的,又是另一種可無限解讀的情緒。



也是因此。

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一部用聲畫來代替講述的電影。

故事本身退居次位。

這樣的做法當然會帶來很大範圍觀眾的不理解(畢竟當下還是故事為王),不過,Sir倒是覺得,這至少是一次成功的嘗試。

畢竟對於新導演來說。

我們看到的應該是其未來的可能性,而非某些方面的瑕疵。

可是,這僅僅是部技術流電影嗎?

當然不止。

文學性之外,其實導演也有著清晰的表達——

雖然影片展現的是麥婉婷的一段短暫旅程,但與此同時,說的也是粵港這二三十年來的變化。

一個證據。

影片的英文片名是“Borrowed Time”,意思是借來的時光。

這個詞是影片中反覆出現的打口CD名,CD代表著麥婉婷的前輩,這張打口碟一借就是許多年。

如今再次重逢,物歸原主。



但同時,它也是父親寫給母親的信:

和你一起的十年,常覺得這些日子好像借回來的一樣,並不是我該過的,現在果然還是要還回去。



什麼意思?

表面上說母親的婚姻是“借來的時光”。

但聯想起父親的身份(香港人),你自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這是這個城市“被借走”與“還回來”的隱喻。

更是廣州與香港的“雙城記”。



說到這裡,Sir想起影片中,女主母親說的一個故事。

說的是她當年去香港。

在茶餐廳裡,叫了一碗窩蛋牛肉飯,可等飯上來之後,她卻發現沒有蛋。

為什麼?

服務員說,是你沒有早說。

然後女主的母親就哭了起來。

哭的是被騙嗎?

不。

她哭的是自己的白裙子上沾染了醬汁,從此洗不掉了。

這個故事,說的其實就是女主母親的狀態。

因為她沒有往前一步(見到父親的身影后便離開),所以她的生命從此缺了一塊,像一道傷痕,牢牢地刻在那裡,永遠也抹不掉。

而女主呢?

故事的最後,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兩人走在香港的街道上,愈行愈遠。

他們說了什麼,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她不再執著於這樣的缺口,不再執著於那些舊日的傷痛。

畢竟。

“穿過那片霧,你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人如此,事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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